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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5b9小说网 > > 《狗子湾往事》 > 第十一章绸缎花与挥出去的拳头
    从镇上赶集回来后,李二狗心里就一直窝着一团火。

    那火,烧得他白天在地里干活都不得劲儿。他一闭上眼,脑子里就是二癞子那张喷着粪的臭嘴,和集市上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。他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,血气方刚的,啥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?

    他心里烦,抽烟也抽得凶了。那包皱巴巴的“长白山”,没两天就见了底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,他又摸黑进了春香嫂的屋子。

    春香嫂已经给他温好了饭菜。可二狗坐在炕沿上,却一口都吃不下去。他耷拉着脑袋,一句话不说,就盯着自己那双磨出了茧子的手发呆。

    春香嫂看他那副样子,就知道他有心事。她挨着他坐下,柔声问道:“咋了?我的好二狗,谁惹你不高兴了?”

    二狗把那天在集市上跟二癞子吵架的事儿,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。他越说越气,最后狠狠一拳砸在炕沿上。

    “那狗日的二癞子,早晚有一天,我得把他那张臭嘴给撕了!”

    春香嫂听了,心里也是又气又怕。她气的是二癞子到处造谣,怕的是二狗年轻气盛,真跟二癞子那种滚刀肉动了手,吃了亏。

    她看着二狗那副气鼓鼓的、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的样子,心里又疼又软。她伸出手,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,像是在安抚一头暴躁的狮子。

    “算了,二狗。跟那种人生气,不值当。”  她柔声劝道,“他就是嫉妒咱俩好,才在背后瞎咧咧。咱不理他,他还能把咱咋地?”

    她说着,从枕头底下,拿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用宝蓝色的绸缎做成的、像玫瑰花一样的发卡,花瓣层层迭迭,中间还点缀着几颗闪亮的假水钻。这是二狗那天在镇上,跑了好几家饰品店,才挑中的最贵、也是他觉得最好看的一个。

    “你看,你给嫂子买的,多好看。”  她把那个绸缎花发卡别在自己那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上,歪着头,冲他甜甜一笑,“嫂子都舍不得戴呢,就晚上你来的时候,戴给你一个人看。”

    二狗看着那朵在灯光下闪着光的宝蓝色绸缎花,衬着她那张白净妩媚的脸,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。他觉得,嫂子戴上这个,比镇上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,好看一百倍。

    他心里的火气,莫名其妙地就消了大半。

    “嫂子……”  他忽然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“咱俩这事儿……是不是村里人都知道了?”

    春香嫂沉默了。她叹了口气,把头靠在二狗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“知道就知道吧。”  她幽幽地说道,“我王春香是个寡妇,没偷人没抢人,我跟你好,我乐意。他们爱咋说咋说,我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抬起头,看着二狗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二狗,嫂子只在乎你。只要你不嫌弃嫂子,不不要嫂子,就算天塌下来,嫂子都陪你一起扛。”

    这番话,说得情真意切。二狗一个大男人,听得眼圈都红了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伸出粗壮的胳膊,紧紧地、紧紧地,把这个女人搂进了怀里。

    他觉得,怀里的这个女人,不只是一个晚上能让他泄火的肉体,更是这个世界上,唯一一个把他李二狗当回事、心疼他、愿意跟他“一起扛事儿”的人。这种感觉,是他二十五年来,从未体验过的。这,或许就是别人口中说的“爱情”吧?虽然他还不太懂。

    有些事,你不去找它,它会自己找上门来。

    过了几天,村里那台老旧的、用来磨玉米面的磨坊坏了。村支书老李头组织了几个村里的壮劳力去修,二狗因为力气大,也被叫了过去。

    几个人正满头大汗地拆卸零件,二癞子就晃晃悠悠地凑了过来。他也不帮忙,就蹲在一旁,嗑着瓜子,说些不三不四的风凉话。

    他瞅着二狗,阴阳怪气地说道:“哎呦,我说二狗啊,你这力气可真不小啊。这白天修磨坊,晚上……还得去给寡妇‘耕地’,你这身子骨,受得了吗?”

    周围几个干活的男人听了,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,交换着暧昧的眼神,发出一阵哄笑。

    二狗的脸,“唰”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。他想起了春香嫂对他说的话,咬着牙,没吱声,手上的力道却更大了几分。

    二癞子一看他这反应,以为他怂了,更来劲了。他站起身,走到二狗身边,用肩膀撞了他一下,压低声音,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,猥琐地笑道:

    “咋地,还不服气啊?那寡妇的胯子,是不是水又多又热乎?把你的魂儿都给勾走了?让哥哥我也去尝尝鲜呗?我不嫌你用过,就当……尝尝你嫂子的‘二手逼’了!”

    “我操你妈!”

    这句话,几乎是从二狗的牙缝里,带着血腥味儿迸出来的!

    他再也忍不住了!他可以忍受别人说他,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,用这么肮脏的话,来侮辱那个会给他做鸡蛋羹,会给他纳鞋底,会把漂亮的绸缎花只戴给他一个人看的女人!

    那是他的女人!

    这个念头,像一道闪电,击中了他!

    那股子被药酒催发出来的、原始的、属于雄性的暴怒,在这一刻,彻底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!

    他猛地转过身,那双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的眼睛,死死地瞪着二癞子。他没有丝毫犹豫,抡起那只砂锅大的、沾满了机油的拳头,卯足了全身的力气,狠狠地一拳,就砸在了二癞子那张正在淫笑的脸上!

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一声沉闷的、结结实实的闷响!

    “嗷——!”

    二癞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,整个人像一截断了线的木桩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鼻子嘴里,鲜血瞬间就喷了出来,还混着一颗被打飞的黄板牙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惊呆了!谁也没想到,村里这个最老实的闷葫芦,竟然真的敢动手,而且下手这么狠!

    二狗打完这一拳,还不解气。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,上前一步,骑在倒地的二癞子身上,左右开弓,拳头像雨点一样,狠狠地砸了下去!

    “我让你嘴贱!我让你胡说八道!我让你侮辱我嫂子!我今天打死你个狗日的!”

    他一边打,一边怒吼着,把这段时间所有的憋屈和愤怒,都发泄在了拳头上。

    二癞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,只能抱着头,在地上鬼哭狼嚎。

    最后,还是村支书老李头和几个男人反应过来,七手八脚地才把已经打红了眼的二狗给拉开了。

    这场突如其来的斗殴,像一颗炸弹,瞬间引爆了整个狗子湾。

    当天下午,二狗就被村支书叫到了村委会,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,还让他赔二癞子的“医药费”。二狗一句话没说,从家里拿出了仅有的几十块钱,摔在了桌子上。

    他回到家,把自己关在屋里。他心里不后悔,他觉得,为了春香嫂,这一架,打得值。

    傍晚,他正坐在炕上发呆,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。

    他以为是春香嫂,起身开门,却愣住了。

    门口站着的,是兰姐,赵秀兰。

    兰姐的手里,端着一个碗,碗里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……红糖水。她还拿了一个小药瓶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了。”  兰姐的眼神很复杂,有责备,有心疼,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。她走进屋,把碗和药瓶放在桌上。

    “把这个喝了,去去火气。”  她指了指那碗红糖水,又拿起那个药瓶,“这是活血化瘀的药酒,不是喝的,是用来揉的。你打人,手也该肿了,自己揉揉。”

    二狗看着她,愣愣地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兰姐看着他那副倔强的、像个犯了错却不肯低头的孩子的样子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她走到他面前,拿起他的手,看到他那因为打人而破皮红肿的拳头,眼神里的心疼更浓了。

    “你啊你,”  她一边说,一边拧开药瓶,倒了些药酒在他手心,然后,用她那双温柔的、带着药香的手,亲自为他揉搓起红肿的关节,“你说你,图啥呢?为了那么一个……不省心的女人,跟二癞子那种人动手,把自己弄成这样,还赔了钱,值得吗?”

    兰姐的话,说得很巧妙。她没直接说春香嫂不好,只说她“不省心”,这既是劝诫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属于女人的小小酸意。